面对镜子做爱

格瑞在失联后的第九天夜里按响了他在第七十九号大道上的安全屋的门铃。那是一座旧而整洁的公寓,邻居都是些退休了的老人,地址只有他们俩知道。
门铃响起时,雷狮已经把手枪的枪管清理了第一百零三遍。他烦透了这种事。他想要冲出门去,他想开枪射穿楼下便利店的自动门,想做任何事——任何事,只要能不让他坐在这里碌碌无为地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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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瑞离开的时候,他们站在门口的欢迎毯上简短地拥抱了一下。
“……第十天0点。如果我还没有回来,那么——”格瑞说。
雷狮慢慢地点头。他说不出话来;他能说的一切都早已经说完。一切事物对挽留对方都没有意义。格瑞必定要面对那个惨剧,那个伤疤,那个夜夜折磨他的噩梦,他背着它就像背着十字架。
对于格瑞来说,这是他必须要独自了结的事,即便代价是自己的死亡。
于是雷狮没有说话,只是快速、小心地拥抱了一下对方。
他们都没有说再见。就像一旦说出这个词,就会有什么事情被永久地决定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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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狮打开门。
格瑞就站在门口。他似乎有些站不稳,像一个风中战栗的稻草人。
“格瑞,是我。”他轻唤。
突然,像一座岌岌可危的高楼终于倒塌一般,格瑞轰然倒向雷狮的怀里。他的身体僵硬,冰冷,犹如石砖,隐约散发着血腥气。
“不要去医院,”格瑞的声音轻得只剩气息,“也不要去地下诊所,不安全。你帮我处理一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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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狮买了一星期的食材屯在厨房,只要没必要就不踏出房门。
最初的两三天格瑞因为伤口感染而持续发烧,整天都躺在床上昏睡。
他们的交谈意外地少。大多数时候,只靠眼神和手势沟通。
雷狮把格瑞身上的伤一一处理,感觉自己就像在缝补一个破旧的洋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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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怎么?”格瑞感觉到雷狮一只手搭到他身上,抚摸着一处旧疤。
“这个地方。什么时候的事来着?”
“去年吧?西伯利亚。”
“哦,那次。”
在黑暗中,在两人分享的凌乱床榻上,雷狮贴向他的身体,亲吻他的后颈。
一切开始得又慢又困倦。对雷狮来说,这是罕见的耐心。他避开了所有刚刚缝合、换药的伤口。他用手指一步一步慢慢将他打开,手段繁复到多余。他缓慢地、温柔的进入——格瑞轻轻地抽气,低声说:“真不像你。”
回答他的是耳边呵出的热气,雷狮含住了他的耳垂。唾液,吮吸的响动,呼吸声,混杂着送入耳中。
环在他腰上的手摸索到一处纱布。
“这里感觉怎样?应该还在疼吧。”
“可以忍受。”
雷狮没有回答。细碎的吻落在他颊侧与后颈,身下被顶撞得用力了一些,但还是很慢。快感断断续续,像是碎片。
格瑞把手伸到后方,宽慰性质地,用手指蹭了蹭雷狮的脸颊:
“究竟怎么了?说吧。”

雷狮把他抱到镜子前。灯光调得很暗,除了两人的身体,什么也看不清楚。
雷狮的手指落在他手背一块纱布上,轻得像是落下一根羽毛。
“这里。你回来的时候,这里已经开始化脓了,有异味。”
他的手挪了挪,点了点他小臂上的绷带。
“这里。被水泡得发白,摸起来像是皮革一样。”
“这里。切得很深,当时你一抬手,我就可以看到肌腱在里面滑动。”
“这里。枪伤。还有这里,也是枪伤。是同一把枪,我猜得对吗?”
格瑞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雷狮像是突然放弃了什么一样,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我真的特别讨厌你这一点。”
“嗯?”
“我讨厌你让自己受伤——不必要的那些。也讨厌你无论受了什么伤都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看着就生气。”
雷狮这时把脸藏到了格瑞脖颈后面,于是从镜子里就看不到他的表情了。
格瑞沉默了许久,然后转过身去,拥抱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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